年關歲末，又到了總結(jié)績效、反思不足的時刻。在以人才培養(yǎng)作為根本目標的大學，這種總結(jié)與反思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就是對教師一個學期的教學效果進行評價。學生評教制度是這個評價過程的重要組成部分。

　　中國的學生評教制度源自美國。美國高等教育的突出特點，是注重服務社會需求、傾聽受教育者聲音、嵌入高度發(fā)達的市場文化。對于大學與市場、大學與社會的這種緊密互動，身處其中的學者們向無定論。上世紀初，制度經(jīng)濟學家凡勃倫專門寫了本《學與商的博弈》，抨擊商業(yè)利益侵蝕象牙塔、商業(yè)運作理念滲入大學的制度建構所帶來的負面影響。

　　然而，若要把評教制度歸結(jié)為一種“消費者主權”或“顧客至上”的市場評價機制，又未免失之偏狹。它有著更悠久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F(xiàn)代大學發(fā)端于中世紀，而中世紀的大學本身是一種行會組織。以意大利博洛尼亞大學為代表的“學生主導型”大學是最早的模式，學生組成行會，制定教學管理規(guī)范，并聘請教師，教師是被雇傭者。在后來的發(fā)展過程中，大學的辦學經(jīng)費不再緊張，大學教師作為管理者的地位凸顯，以巴黎大學為代表的“教師主導型”大學成為主流。但教學自由與學生自治的傳統(tǒng)都沿襲至今，學生評教制度就可視為兩者互動形成的固定機制。

　　中國的大學引入學生評教制度始于上世紀末，至今已有20年左右的實踐歷史。從一個教師的角度，我認為這項制度至少有兩點作用和意義：

　　第一，學生評教是檢驗教師教學效果的直觀標尺。大學不是知識生產(chǎn)的工廠車間，教學過程不是《摩登時代》中的機械搬運，因而教學效果無法立竿見影。學生考試成績的優(yōu)劣也很難直接歸功或歸罪于教師。在這種情況下，教師要了解自身教學設計有無疏漏、教學重點是否厘清、教學過程是否連貫，單憑“自我感覺”是沒用的，必須要賦予學生一定的評價權限，創(chuàng)設一種評價的“場域”并聽取學生的意見和建議。大學評教系統(tǒng)一般由一系列復雜程度不一的量表組成，涵蓋教學態(tài)度、教學方法、教學手段等多個指標，最終呈現(xiàn)為量化圖表，供教學管理部門和教師自身參考。

　　第二，學生評教是師生互動的一種特殊形式。在當下的大學課堂教學中，一名教師面對幾十上百名學生的狀況很普遍。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說實現(xiàn)廣泛深入的師生互動，就是師生之間混個臉熟都不太容易。而教學評價系統(tǒng)一般都有開放性的書面評價或留言的功能，學生可以將自己對課程和教師授課過程的想法和建議，提交到這一系統(tǒng)。由于學生是匿名評價的，因而可以在沒有心理壓力的情況下發(fā)出真實聲音。

　　當然，我也認為在實際運作過程中，大學的學生評教制度應當在以下三方面加以完善——

　　其一、應當在時間安排上創(chuàng)造更加寬松、自由和非功利的評教氛圍。筆者先后在兩所高校任教，據(jù)我有限的了解，大部分高校的學生評教時間集中在期中考試至期末考試之間。這一時間安排的微妙性有二：

　　一是由于學生評教結(jié)束時考試尚未進行，因而學生可能會有一種隱秘的考慮，不敢對老師進行客觀評價，避免老師以期末考試成績?yōu)楹罄m(xù)的制約手段。即便是在完全匿名、確保信息不泄露的情況下，學生與老師之間似乎也形成了這種基于“恐怖平衡”的“默契”。

　　二是評教與下學期選課同步啟動，而很多學校將是否完成評教作為進入選課系統(tǒng)的門檻。這就帶來一個問題，一些學生并非出于自愿和主動，僅是為了盡早選課（否則可能選不上）而不得不評教�？上攵@種評價結(jié)果是倉促和不負責任的�；叵肫鹞易约哼@一屆的不少同學十幾年前在大學階段的評教經(jīng)歷，就是按著鍵盤上的“Tab”鍵一路切換下來（自動延續(xù)上一個選項），目的只是為了快點完成評教，開始選課。因而，我以為，在評教時間的安排上，應當設計得更加合理，讓學生少些顧忌，更加大膽直接地表達意見。

　　其二、應當建立尊重學科特點的，科學化、精細化的評價指標體系。學生在評教時，是將整個學期所上的課同時進行評價的。這就涉及不同課程之間能否以及如何進行橫向比較的問題。關于這一點，我從不同的同事口中所了解到的意見并不完全一致。毫無疑問，應當建立一種包容性的評價指標體系，既避免“關公戰(zhàn)秦瓊”的笑話，也避免所屬院系的親疏遠近對學生評價造成擾動。

　　其三、應當向師生雙方及時反饋教學評價結(jié)果并加以解釋。教學評價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教學效果的提升和改進也永遠在路上，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因而，教學管理部門不應只將其作為自身的常規(guī)性業(yè)務，借以應對各種檢查評估，抑或只是將數(shù)據(jù)作為人事部門進行教師崗位聘任的一個必備條件；而要回歸引入這一制度的初心，將之用好、用活，把評教結(jié)果和意見建議及時反饋給雙方，并在一定范圍內(nèi)公開。這才可能形成一種制約機制，形成教、學、管之間的合力，實現(xiàn)大學治理的共治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