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調，胡偉民體會到了什么叫春運�！皼]想到，過年的時候短途火車會那么擠。當時火車條件差，擠得無處下腳。打年貨的、走親戚的，車里是人擠人、籮筐挨籮筐。臘魚臘肉啊，米面油啊，布料被面啊，籮筐里什么都有，再加上雞鴨鵝一起湊熱鬧，又吵又亂。悶罐車沒座位，有的人就墊點草席地而坐，綠皮車稍好點，起碼有座位。”胡偉民提著東西，抱著孩子，護著妻子，5個小時的回家路，不知多狼狽，有時候連廁所都不敢上。

　　1965年，已經(jīng)是工程師的胡偉民，依然想調回武漢。

　　他的兩個兒子，從小就跟著他往返于武漢和黃石之間。“特別是小兒子，因為是奶奶帶大，每年寒暑假一定要回武漢和爺爺奶奶過。他從7歲開始，就一個人坐火車兩邊跑。我覺得既虧欠老人，也虧欠孩子，當時真想能調回武漢！”說起這一段，已經(jīng)80多歲的老爺子眼泛淚光。

　　一直到退休，胡偉民都沒能調回武漢。

　　【背景】上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末，物資稀缺，人口流動小。雖是綠皮車、悶罐車，條件差、速度慢，但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火車票仍是奢侈品。1957年新華社消息，當年春節(jié)客運總人數(shù)約3100萬人。

　　在湖北，春運主要體現(xiàn)在省內短途。

　　上世紀80-90年代

　　春運是闖天下，再遠也要回家

　　1989年，春節(jié)剛過完，孝昌縣花園鎮(zhèn)16歲的少年黃鑫，決定跟著舅舅出門打工。臨走前，媽媽親手在他的貼身內衣里縫了幾個口袋，用手絹把家里的大部分錢包好，塞進了這些口袋藏好。

　　一頭挑著衣服被褥，一頭挑著臘肉、干辣椒、鍋盔等食物，黃鑫用一根扁擔挑著全部家當出發(fā)了。

　　一到火車站，他就嚇傻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多的人。

　　黃鑫不知道，此時，距社會學家張雨林首次提出“農民工”這個詞匯已有5年，無數(shù)像他一樣的人，從家鄉(xiāng)奔向全國各地，希望能夠發(fā)家致富。乘火車早已從奢侈品變成了大眾的出行方式，農民工成為了春運的主力軍。雖然運力有所增加，但還是讓那幾年成為史上最擠的春運�！暗搅苏九_，舅舅把我的扁擔一拿，邊使勁把我往上推，邊說‘快上氣恰個位子’（快上去占個座位）。我個子小，一下就擠上了火車，在人群中鉆了半天，好不容易搶到了個位置。”20多年過去，黃鑫依然記得當年的情形，“我看有人從窗戶上爬進來，就趕緊伸出身子喊我舅舅，他把行李從窗戶塞進來，接著自己也爬進來了，據(jù)說還是有好心人幫忙托了一下屁股才進來的。大冬天的，人人都擠得汗直流，車廂里到處都是人，下不去腳，連廁所里都擠了十幾個人。”

　　從孝感到武漢，從武漢到廣州，又從廣州回武漢。在后來十多年的日子里，幾乎每年春運，黃鑫都在火車上顛簸。站過30多個小時，睡過行李架和座位下面，蹲過洗漱間和廁所。

　　和黃鑫一樣，不論多苦多累多難，回家，是所有在外的人春節(jié)時的信仰�！罢麄�車廂里臭氣難聞，打開車廂門的時候，會覺得一股腥臭的熱浪撲面而來。不過時間久了，也聞不出來了。有時候還會往下趕人，聽列車員說是因為人多壓死了彈簧，火車不能跑。我有經(jīng)驗，開車前緊緊抱著行李，不然列車員把你的行李扔下去了，你就只好下車坐下一趟。不過這還算幸運的，買不到火車票更遭罪�！痹趽頂D的火車上，黃鑫暗暗發(fā)誓，一定要發(fā)達，再不受這樣的罪。

　　黃鑫后來的確再也沒有遭過這樣的罪了。一是他的確發(fā)達了，成為了資產幾千萬的建材商人。同時，火車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條件越來越好。買不到火車票的時候，他就坐飛機。

　　有一年，他在軟席包廂里，同包廂的一位老教授說，過去，有身份的人才能坐軟臥，還需要批條，因此軟臥剛對所有人開放時，還引發(fā)了社會的討論�！跋衲氵@樣的人，那會兒可是有錢也坐不成的”，教授一句玩笑，讓黃鑫百感交集：“這些年的變化，何止是火車多了、條件好了、速度快了，更重要的是，社會更開放包容了�！�

　　【背景】改革開放，讓沿海地區(qū)需要大量工人，“農民工”一詞出現(xiàn)了，“春運”也變成了一個固定詞匯。運力不足，超員嚴重……春運開始變成一年一度的全國性問題，特別是90年代，出現(xiàn)了史上最擁擠的春運時期。

　　1983年《人民日報》消息，當年春運客流達1.24億人次。春運也由地方協(xié)作上升到“全國性的鐵路、道路、水路、航空分工協(xié)作”。1989年，《人民日報》稱當年“春運預計輸送旅客8億人次”。到1993年，就突破了10億人次。

　　2000年以后

　　春運是高速穿行，只是買票還有些難

　　今年春運，在西南政法大學念書的武漢姑娘李甜，往返于重慶、上海和武漢間的鐵軌上。

　　李甜是如今春運大軍中獨特的一族，人稱“巡考族”。所謂“巡考”，就是在畢業(yè)時，在全國到處參加考試，或是考公務員，或是公司面試。她要參加國家、四川、上海的公務員考試，以及重慶選調生考試�！澳懿荒苎部�，‘秒票’（通過網(wǎng)絡搶火車票）是關鍵�！崩钐鹨驗槊磕甓家抵貞c和武漢數(shù)次，對買火車票最有心得。

　　春運期間，李甜邊復習邊盯在網(wǎng)上“秒票”，幸運地買到了所有的票。在許多人求一票只為回家團聚時，她“秒票”卻是為了奔向遠方。

　　但從上�；匚錆h，她只買到了普通快車的硬座。“高鐵只要五個小時就到了，這趟普快要開15個小時。但不管怎樣，還是很走運的�！彼f。

　　那天下午5點30上車后，李甜和農民工、白領等各式各樣的人擠在一起，但畢竟有座位。無聊了看看ipad上的電影、上上網(wǎng)，餓了去餐車吃飯，再跟隔壁的人聊聊天，困了就打個盹。“15個小時的車程，很困，空氣不怎么好，其余都還行啦�！�

　　第二天早上9點，李甜的爸爸接站時，看到滿臉倦容的女兒，心疼地嘮叨：“叫你不聽話！”他打心里不贊成女兒的折騰。這位80年代畢業(yè)的大學生，當年吃盡了春運回家的苦，頗費周折才回到武漢工作，以便照顧父母。他希望女兒過年乖乖呆在家，更希望女兒踏踏實實在武漢找一份工作。“地球都是一個村了，這算什么�。『螞r，就算去了外地，也沒多遠啊。平時，坐高鐵幾個小時就到了嘛�！痹诶钐鹂磥�，坐火車，意味著幾個小時就能到達大部分城市，春運，不過是票難買一點……

　　【背景】社會發(fā)展得越來越快，鐵路建設跨越式發(fā)展，經(jīng)過7次大提速，進入了高鐵時代。老百姓有錢了，春運的方式更多樣，自駕、長途客車、飛機……各種方式都有。但春運依然是全國大難題，火車票還是難買。

　　不過，春運的“痛苦指數(shù)”明顯下降，春運中的人群也越來越多樣化。

　　今年春運七大變化

　　1、12306電話全盤服務，不需要旅客與每個車站單獨對接。

　　2、12306網(wǎng)站升級，新增動態(tài)刷新、自動提交等服務。

　　3、手機購票客戶端上線試運行。

　　4、自動取票機可取學生票。

　　5、務工人員團購車票，門檻降為5人。

　　6、臨客車票預售提前到23天。

　　7、普通空調車也安裝了電源插座。

　　【鏈接】

　　60年，鐵路上的變遷

　　60年滄海桑田。以鐵路為樣本，1954年至今，我省春運發(fā)生了巨大變化。

　　60年，從北上北京，到“米”字形放射線，由武漢出發(fā)，坐火車能去的地方越來越多，越來越遠。

　　1955年開始，武漢到大冶的鐵路投建，1957年修通并延長至黃石。同年，武漢長江大橋建成，火車不再需要坐輪渡了。大橋將原京漢鐵路和粵漢鐵路連接，成為京廣鐵路。接著，漢南至丹江口、襄樊至四川、武漢至九江、武漢至九龍等鐵路逐步建成，直至今日，京廣高鐵、滬漢蓉快速客運通道和沿江鐵路等在武漢匯集，九省通衢，成為集鐵路、水運、公路、航空于一體的全國交通大樞紐。

　　60年，從“K字頭”到“G字頭”，火車編號記錄著一次次的大提速。

　　新中國成立后，客車列車從“綠皮車”到“紅皮車”、“藍皮車”、“白皮車”，直到高速動車組，速度越來越快，乘坐越來越舒適。由每小時50公里左右，逐步達到每小時140-160公里，高鐵更是開出了每小時300公里的速度，車速是最初的6倍。武漢鐵路局管內的客車數(shù)量也從1951年的183輛，升至現(xiàn)在的1955輛。

　　從數(shù)字編號到“K字頭”“Z字頭”，再到“D字頭”“G字頭”“C字頭”，鐵路不斷提速，是經(jīng)濟發(fā)展的結果，同時也推動經(jīng)濟不斷提速。

　　60年，旅客增長驚人，40天客流已超過當年全年。

　　1954年，武漢鐵路局全年發(fā)送旅客997萬人，2000年全年發(fā)送3468萬人。而去年春運短短40天，就發(fā)送旅客1690萬人，相當于60年前全年發(fā)送量的1.7倍，2000年全年發(fā)送量的一半。春運客流，是城市化進程的產物，也是社會發(fā)展的晴雨表。

　　60年，坐火車的人也在變。

　　上世紀50年代，人們鄉(xiāng)土觀念濃厚，經(jīng)濟欠發(fā)達，我省春運以短途探親為主。

　　1978年，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拂下，學生回家、知青回城、農田水利建設民工返鄉(xiāng)等，構成了這一年的春運主要客流。

　　上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國家經(jīng)濟體制發(fā)生重大變化，廣東等東南沿海發(fā)達地區(qū)吸引大量勞動力，“農民工”成為春運主客流�！敖荒甓啵恢в汕嗄贽r民組成的20萬人勞動大軍進入了廣州市。農民工進城，解除了建筑、紡織等勞動強度大的行業(yè)招工不足的燃眉之急�！�1987年1月18日，《經(jīng)濟參考》報道如是說。

　　時至今日，春運仍然擁擠，但乘客的構成及流向正趨于多元化。同時，高鐵和動車的運行、網(wǎng)上訂票的普及，讓乘車難大為緩解。

　　時代在進步，社會在發(fā)展，我們期盼，春運也能成為一場“想走就走”的旅行。

　　本版采寫：記者 陳熹 通訊員 孟立 李剛方杰 次少杰 付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