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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獨說是哪一個因素造成了性別失衡,都不妥當。但我確定的是,不管是溺棄女嬰或是性別墮胎,根源在重男輕女的觀念上。
在一次采訪中,換了三種交通工具,花了大半天時間,我終于從武漢抵達湖北羅田縣的大霧山村。一到那里,我瞬間理解了當?shù)嘏耘ν饧薜男那。漫漫大山,視野之?nèi)看到的都是貧窮和無望。
在村里采訪只能靠摩托車,距離太遠、坡度太陡。幾年前,還沒有從半山腰進村的主干道,后來村里借錢修路才修通,但也僅通到村里一個組,其他幾個組的村民依然過著家門口沒有水泥路的生活。有些人,幾乎一輩子沒出過村。
順著撥開野草干枝才能找到的小路,我到一位大齡未婚男性的家里!凹依锾F結(jié)不起婚”,他告訴我,他對婚姻對象的唯一要求是——“只要是個女的就可以,有毛病也沒關(guān)系,能生孩子就可以”。幾乎村里所有受訪大齡未婚男性都這樣回答我。我理解他們和他們家庭的無力和弱勢;但另一方面,我為女性被當成生育工具的物化而悲哀。多有戲劇性!
2015年初,我開始接觸“農(nóng)村剩男”這個選題。性別失衡并不是簡單的因果關(guān)系就能解釋的,是多因素綜合作用的結(jié)果。根源性因素是重男輕女的性別不平等觀念。還有很多條件性因素,比如溺、棄女嬰,B超胎兒性別鑒定和性別流產(chǎn)等。而社會和政策方面的原因則是性別失衡的刺激性因素,嚴格的生育數(shù)量限制導致通過“多生”獲得男孩的做法無法繼續(xù)。地區(qū)人口流動和地區(qū)經(jīng)濟水平的差異,也為助長了性別失衡。
單獨說是哪一個因素造成了性別失衡,都不妥當。但我確定的是,不管是溺棄女嬰或是性別墮胎,根源在重男輕女的觀念上。
有人說,性別失衡危機是個有些“直男癌”的話題,因為它只關(guān)心男性結(jié)婚難的問題,只想呼吁大家解決男性結(jié)婚難的問題。
實則不然。在性別失衡這場危機中,受害者遠不只是大齡未婚男性。
在采訪過程中,太多采訪對象告訴我:現(xiàn)在女孩少了,很多女孩都傲起來了,她們身價高起來了。男青年和他們的家長花更多錢去娶媳婦,抬高了價格;甚至還有人向我直白地表達他們未經(jīng)證實的偏見——他們認為那些嫁到城里的女性更加拜金,認為她們?nèi)缃裰豢村X不看感情。
作為一個記者,我只記錄所見所聞不作評價;但作為女性,我又為女性群體深感憤懣和不平。以上所見所聞,本身就是歧視女性、物化女性的直接體現(xiàn)。女孩少了,人們反而更加物化女性,“明碼標價”衡量女性。
在性別失衡問題中,沒有誰是贏家!按簖g失婚男青年”這一群體更容易被支持理解;然而更值得關(guān)注的也是容易被人們所忽略的,是性別失衡問題背后的買婚、騙婚、販賣拐賣婦女、變相買婚的跨國婚姻、升高的離婚率、村內(nèi)留守婦女兒童的安全問題,等等。
有提法稱為了緩解性別失衡,多生能解決問題。我實在惶恐于這種提法。為了解決“光棍危機”、性別失衡而鼓勵多生的提法,實在“功利”得過分。要知道,“生”與“不生”都該是人們的自由。
最根本的解決途徑仍是改變性別觀念。一度出生性別比超過中國,后來基本正常的韓國,通過“孩子可隨母姓”“女性列入族譜”,成立“性別平等部”等措施來提倡性別平等。如今,這個曾經(jīng)和中國一樣嚴禁產(chǎn)前性別鑒定,甚至將其列為“犯罪”的國家,已經(jīng)放開了產(chǎn)前性別鑒定。因為父母們即使知道了腹中是女兒,也不會再去做流產(chǎn)。
有人辯解說,在中國仍缺乏養(yǎng)老保障的農(nóng)村,為了養(yǎng)老,不生男孩沒辦法,在傳統(tǒng)的婚嫁模式中,“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養(yǎng)兒子才是自己的,養(yǎng)兒才能防老。我想說,這些觀念和模式本身就是性別歧視的體現(xiàn)。困難不是放棄解決的借口。因難而廢,問題只會一直存在。抓住根本因素的任何點滴努力,都比“只治標不治本”的“虛張聲勢”要強。
完善農(nóng)村養(yǎng)老保障體系,從客觀物質(zhì)條件上改變“養(yǎng)兒防老”的社會背景,再或者從性別觀念和女性生存環(huán)境入手,通過細小的事逐漸轉(zhuǎn)變。唯如此,性別失衡的解決才會真正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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