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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 火:康巴小說的血性與溫情
//8858151.com2013-10-23來源: 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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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地的康巴不僅僅是一個地理的概念,而是一個人文和歷史的概念。由于它與漢地南北東三邊接壤,康巴的歷史和文化所呈現(xiàn)的多樣性,顯然是比以政治宗教為中心的拉薩—日喀則藏地更具龐雜性的地區(qū)。僅就語言來講,藏漢雙語的思維帶來的“雜交”,給予康巴小說“混血”的品質(zhì)。因此,生于斯成于斯的“康巴小說”,作為一個名詞、作為一個術(shù)語、作為一種場,雖然還有待更長時間和更多作品的檢驗,但是,“康巴小說”作為一種存在,一種新的昭示,卻是可以相信的。

    達真、格絨追美、澤仁達娃、洼西彭措、尹向東等生于康巴、長于康巴的年輕作家,以康巴的歷史、文化、地域、宗教和康巴漢子、康巴女人的故事作為他們小說的元背景、素材,近年來狂飆猛進。全國第十屆“駿馬獎”獲獎長篇小說《康巴》(達真)就是這一狂飆猛進的代表。小說中眾多的各色人物,如上層的土司、擁有領(lǐng)地的頭人、掌有宗教話語權(quán)的喇嘛,還俗的下層僧人、底層的馱夫,彪悍的康巴漢子、野性的康巴女人,漂泊于藏地的漢人流浪漢、來往于茶馬古道的商人,在康定方圓幾百公里的康巴草原和雪山的平臺上,演繹著為了領(lǐng)地、為了女人、為了家族榮譽的仇殺,同時演繹著純凈藍天白云下的凄婉且又悲愴的愛情。

    康巴小說由于在藏漢地域交界、藏漢文化交界的平臺上,其人物性格和人物命運是獨特獨有的。那就是“血性”與“溫情”。在格絨追美、澤仁達娃的小說里,其小說里的男女主人公,因為歷史、宗教、領(lǐng)地、女人、榮譽等引發(fā)和誘發(fā)的紛爭和仇殺事件里,“血性”是主人公的共同品質(zhì)。而一旦放到純潔的雪山浩瀚草原上的男男女女的情事,則如夏風(fēng)吹拂的牧草、草原穿行的小溪那樣溫柔多情。格絨追美的《隱蔽的臉》,是一部描寫宗教與人糾纏的小說。但我們卻在這樣一部充滿著神秘和不可知的小說里讀到這樣的章節(jié):“大地春回,土地濕潤得像個溫情脈脈的女人,布谷鳥的啼聲悠然響起時,頭人就讓寺院的僧人根據(jù)歷書推算出適宜播種的吉祥日子,然后,頭人派信差向村長帶口信,發(fā)出播種的口令”。

    當然,這獨具一格的康巴草原的溫情敘事并不是康巴小說的重要關(guān)節(jié)。在曾經(jīng)喧囂而當下卻被唾棄的“宏大敘事”的小說敘事年代里,康巴小說的出現(xiàn),是它隆重而盛大地向我們展示不曾有過或很少有過的有關(guān)康巴地區(qū)歷史、人文的“宏大敘事”。在《命定》(達真)里,康巴藏人參與的收復(fù)騰沖、攻克松山,這樣讓中華民族擺脫屈辱、去掉自卑的重大歷史事件,顯現(xiàn)于碎片時代的當下。哪怕那些故事和故事里的人,已經(jīng)過去了60年或者更久遠。一個偉大的時代需要小說的宏大敘事。我們的小說家,不是所有人都去關(guān)心重大的歷史事件和這些歷史事件中的人及人的命運。但并不表明關(guān)心重大歷史事件的小說家,與當下碎片式的時代特征不協(xié)調(diào),或者說,這樣關(guān)心重大歷史事件和事件中人物的小說家沒有地位。也許相反,這樣的小說家以極大的熱情和理性,用宏大敘事的姿態(tài),撥去遮蔽,修復(fù)并重構(gòu)遠逝了的偉大事件,讓可能忘卻了的當下,無論是心靈還是審美得到一次醍醐灌頂?shù)臎_擊。即使不是藏人參加的抗日戰(zhàn)爭那般的大場景,就是土生土長的康巴故事,如《雪山的話語》(澤仁達娃)、《隱蔽的臉》等小說,也是通過因為牧場、領(lǐng)地引發(fā)不同部落的戰(zhàn)爭與和解的敘事,把紛爭引發(fā)的仇殺以及宗教的神秘力量等康巴獨有的小說元素,演幻成了大氣磅礡的故事場景和心靈撞擊。

    如果康巴小說僅僅只是演繹這般的宏大敘事和渲染康巴有別于漢地漢文化的風(fēng)情,那么這樣的小說只讓我們看到了一半?蛋托≌f在極力編織宏大敘事的同時,人物命運和人性幽深的描寫,以及由此的雙重或多重的敘事,同樣達到了某種讓我們驚訝的程度。無論是康巴小說里的長篇還是短篇,這批年輕的作家,對自己民族的特性和人性,都有著很深的認知和體會。《雪山的話語》里的阿絨嘎是一個深深卷入部落仇殺的還俗喇嘛,但在他的兒子出生時,阿絨嘎的母親與阿絨嘎有這樣一段對話:母親撫摸著阿絨嘎的手說:“兒子,你知道父親留給人間的心聲嗎?”“不要帶冤仇回家,就是孝敬父母! 阿絨嘎也撫摸著母親的手說!皟鹤,你想在怎樣的時光里生活?”“沒有仇恨的日子是好日子。”“兒子,你想留給兒女什么財富?”“我不會讓兒女走沒完沒了的仇殺之路! 這不是說教,在我看來,這是宏大敘事進程里的人性,以及人性散發(fā)出來的光芒,同樣也是人的命運在世代仇殺后的拐點和幡然醒悟。由此,我們在這里看到了康巴小說以及康巴小說的作家們的一種追求,那就是對和解、和平有著比漢地及漢文化圈內(nèi)的作家們更急切的眺望和期待。盡管,我在讀這些小說時,這樣的眺望和期待常常伴隨的是焦慮,甚至有時這樣的焦慮放大成了懷疑。在《雪山的話語》里,為了制止仇殺,卻要將常常挑起仇殺的肇事者大土司朗吉杰布殺死!皻⒘怂,沒完沒了的戰(zhàn)爭就會結(jié)束!”以暴制暴、以殺止殺,這看似悖論的場景、看似悖反的人性,則顯現(xiàn)出了康巴小說的勇敢、睿智和理想。敢于揭橥和批判人性丑陋的敘事,與贊美人性光芒的敘事,一樣的重要和一樣的有意義。

    如果說阿來(《塵埃落定》)在21世紀初開啟了四川小說藏漢文化背景里的人物與神靈交集糾葛的書寫,那么可以不夸張地說,康巴小說帶給了我們另一方天地:在多元文化和宏大敘事中人物命運和人性書寫是可能的;蛟S,由此建立起來的康巴小說,可能會在中國小說史上確立自己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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