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天，南方科技大學的創(chuàng)始校長朱清時就將卸任。這位儒雅老者的離去，注定會在許多人心中激起波瀾。

　　南科大和朱清時近幾年之所以被反復提及，是因為二者已成中國高教改革的符號。面對高校行政化泛濫之弊，很多人希望南科大的努力能為去行政化探路，并由教育領域向外延展。朱清時作為南科大的創(chuàng)始者和掌門人，他此前的身份是中科大校長、副部級高官，卻如同手執(zhí)長矛的唐·吉訶德在體制內(nèi)左沖右突，本身就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間。

　　前些天，朱清時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談及自己在南科大的五年，給自己打了60分。60分意味著什么呢？只是剛剛及格。換句話說，改革的步子雖已邁開，但過程和結(jié)果或許同朱清時接掌南科大時設定的目標相去甚遠。雖有小成，但遠未及人意，個中甘苦自知。

　　可與朱清時自評的60分相印證的有兩件事：其一，南科大創(chuàng)校之初提出“自主辦學、自授文憑”的核心理念，如今已基本落空，以至于“南科大被收編”的說法喧囂塵上；其二，南科大黨委書記和校長的職務本由朱清時一肩挑，但前不久南科大迎來了新黨委書記——深圳市公安局原局長，而書記和校長“分權(quán)”后，南科大是否還能戮力革新，即將到位的新校長能否“罩得住”，都還是未知之數(shù)。

　　若將60分給南科大，或許更為恰當。這所備受期待的學校，雖已擁有理事會、教授會和素質(zhì)不俗的學生，但在改革之路上只能算剛剛起步。能否行穩(wěn)致遠，仍有待觀察。但對于朱清時本人，我認為應該給100分——個人的努力同學校的成就，本就不能全然混為一談，朱清時為在南科大推進教改確已傾注了全部心血。

　　我曾對朱清時做過一次專訪，這位外人眼中的“高教改革斗士”，其實是一位溫厚謙和、思維縝密的長者。他的辦公室有兩樣物件十分醒目，一是行軍床，二是氧氣瓶。工作人員告訴我，朱校長對南科大的繁雜事務幾乎事必躬親，經(jīng)常睡在辦公室里，而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身體狀況并不好。凡此種種，都在細細編織一位頗具浪漫色彩的騎士形象，而這種浪漫之中，又透出一絲難以名狀的悲愴。

　　但是，對朱清時本人而言，有了這樣的經(jīng)歷、體驗、嘗試和挑戰(zhàn)，又何嘗不是“贏家”？他在身居高位之時，選擇了一段注定艱險難測的人生旅程，在垂暮之年拿出如同年輕小伙兒般的激情和勇氣向著理想前行，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成功？

　　年初，南科大獲得深圳某企業(yè)逾億元的捐贈，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是，這家企業(yè)的老板應該同南科大或朱清時頗有淵源。但后來采訪時知道，那位老板與朱清時并不相熟。他說，選擇南科大是因為“你能想象到什么樣的未來，決定能擁有什么樣的未來，如果你想擁有未來，就和代表未來的人、代表未來的地方站在一起”。將這句話翻譯一下，其實就是——“朱清時和南科大做的事靠譜，我喜歡，這錢給得高興”。這件令旁人覺著匪夷所思的事，也從側(cè)面印證了朱清時的成功。

　　在專訪時，我曾有幸當面聆聽朱清時先生談佛學。在言及“緣起性空”時，朱清時說，“緣起”是指各種因素的偶合，“性空”是指事物最基本的構(gòu)造為虛空，但是，虛空不代表什么都沒有。如果說朱清時創(chuàng)辦南科大是種下了“善因”，那么，他已算修積功德。至于南科大能否最終修得“正果”，則需看因緣是否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