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的時候,父親一直在嘗試各種謀生方式,只可惜總是失敗,以至于家境越來越差。到我上初中時,我們家早已債臺高筑。每年春節(jié)都是我們家的“年關(guān)”,討債之人絡(luò)繹不絕,尷尬情景至今揮之不去。

　　那些年,家鄉(xiāng)種西瓜的農(nóng)戶越來越多,父親從中看到了商機(jī)。初二暑假,父親用東拼西湊的錢,從瓜農(nóng)手中收了4000多斤西瓜,用拖拉機(jī)運到80里外的鹽城市區(qū),再用板車分批運到大街小巷吆喝著賣。我們一家4口人各有分工,父親拖車加吆喝,母親稱秤兼收費,我與弟弟幫忙推車。

　　我與弟弟推車時經(jīng)常汗流浹背,皮膚也曬得疼,望著一車西瓜很想吃,但我們清楚,吃一個西瓜就意味著至少5個西瓜的利潤沒了,所以只能忍著。當(dāng)然,我們偶爾能吃到不熟的西瓜——“禿瓜”打開后,挑剔的買瓜人一般都不要,這便成了我們的美食�？谖恫盍嗽S多,甜度不夠且有青味,但我們吃得特別香。

　　一車西瓜通常要賣上一個星期,若是遇上連續(xù)陰雨天氣,周期會更長。我至今仍然記得,第一車西瓜全部賣完后,全家人一起算賬的場景,賺的錢不多,但大家都很開心。父親提出到飯店慶祝一下,母親有些舍不得,卻也不好阻攔。

　　于是,我與弟弟生平第一次走進(jìn)城里的飯店。坐下點菜,看著菜單的父親突然愣住了。警覺的母親搶過菜單,臉一下子陰沉下來。我記不得菜的價格了,但記得母親只點了一個菜——肉末炒蛋,然后要了四碗米飯……結(jié)完賬出了飯店,母親跟父親狠狠吵了一架:一家人一星期辛苦賣瓜所得,被這頓飯吃掉近1/10。

　　不過,那次賣瓜后,父親終于找到了適合他的事業(yè)。那個時候,到我們這里收西瓜的外地水果販子越來越多,但他們?nèi)松夭皇?需要當(dāng)?shù)厝藥椭鵂烤�。此前做過西瓜生意的父親,成了不二人選。我記得,第一次幫水果販子收完一車西瓜,對方大方地給了父親150元酬金。當(dāng)時父親有些吃驚,一度認(rèn)為別人給錯了錢,再三確認(rèn)后才敢收下。從此,父親一心一意干起了這樣的工作——“西瓜經(jīng)紀(jì)人”。

　　后來證明,這確實也是最適合他的行當(dāng)。很快,我們家的經(jīng)濟(jì)狀況開始好轉(zhuǎn)。一個夏天下來,通常能掙到一萬多塊,相當(dāng)于一個農(nóng)戶兩年的收入。在慢慢還債的同時,我和弟弟上學(xué)的費用也有保障了。再后來,我到縣城上高中,到南京上大學(xué),所有的支出都是西瓜帶來的。因此,西瓜于我,很有些衣食父母的感覺。

　　如今,我和弟弟早已長大成人,父親也不再做“西瓜經(jīng)紀(jì)人”了。但是,我喜歡吃西瓜的習(xí)慣一直沒有變。尤其夏天,不吃西瓜就會感覺這一天過得不完整。只要吃了西瓜,睡得也特別香。讓我欣慰的是,兒子在西瓜成熟的季節(jié)出生,而且也很愛吃西瓜。時至今日,我依然時常懷念那段伴著父母一起推車賣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