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一位辦理退休手續(xù)的老同志，在臨別時笑著對我說：“準備回老家種地去了�！彼妥咚�，陶淵明《歸園田居》里的詩句突然躍入腦�！傲b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笨墒�，這位老同志真能回到從小長大的村里歸隱嗎？

    記得小時候，村子里的人很少有在外工作的。偶有個別出類拔萃者走出了村子，老了之后也會回到村里養(yǎng)老。印象最深的，是當過醫(yī)院院長的“五爺”。

    五爺歸隱村莊，給村里的人們帶來了福音。大家生病之后都會去找他求醫(yī)問藥，往往都會藥到病除。正因如此，五爺非常受人尊敬�？恐赂咄�，他解決鄰里糾紛更是不在話下——他有文化、懂禮節(jié)，處事公道正派，大家都愿意聽他講道理。

    1983年“分田到戶”以后，那些在外工作的村里人，開始不再按村民對待，他們無法再像村民那樣“人均一份”分到耕地。這樣的“區(qū)別對待”，讓那些回到村子里的在外工作的人有些失落：“咋了，出去幾年就‘開除村籍’了？”

    面對這樣的境況，村民們還是通情達理的，在后來的耕地調(diào)整中，有的能分到半份耕地，有的則完全享受“村民待遇”參與耕地分配。他們在村子里居住，倒還顯不出生分。

    1998年的“土地延包”，則將那些走出去的村里人徹底排除出了“村民”序列，基本上不能分到耕地。因為“延包”政策規(guī)定，耕地承包要“保持三十年不變”，村民們斤斤計較起來，甚至跑到公安局查戶口落實“身份”，鬧得風風雨雨，人際關系也不像以前那么融洽了。

    后來，村民選舉制度的施行，把在外工作的回鄉(xiāng)人推上了風口浪尖。由于他們懂得法律，在鄉(xiāng)里、縣里甚至市里有一定的人際關系，一部分熱心人想把他們選成村委會主任，讓他們利用關系為村里辦些修路、打井的實事。這自然觸動了另一部分想當村里“帶頭人”的村民的利益。競選過程中，擁護的、反對的四處理論，弄得那些回鄉(xiāng)人成了村子里不穩(wěn)定的根源之一，境況非常尷尬。于是很多人為求得清靜，或退出各種選舉，或不得不再次走出村子。

    村莊還是那些村莊，卻已不適合歸隱。誰如果想像陶淵明一樣回鄉(xiāng)種地，恐怕是件很艱難的事情：很多農(nóng)民把土地流轉(zhuǎn)給了種地能手后，遷徙到了城市居住，他可能無法弄到一塊兒薄地。喧囂的功利氛圍中，要達到“心遠地自偏”的陶式境界，才是回鄉(xiāng)生活的最大的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