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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報 2023年02月19日 星期一

冬天的隱士

王國梁
《工人日報》(2023年02月19日 03版)

冬天到了,北方的眾多草木又悄無聲息地隱于天地之間,以冷峻漠然的姿態(tài)面對時光流轉(zhuǎn),仿佛世間的一切悲歡離合都不在意了。

草木是冬天的隱士,它們就像古代那些隱居田園和山林的人一樣,告別了人間繁華,去過一種素簡到極致的日子。隱士并非天生具備隱士的心性,不過是在俗世擾攘中沉浮太久,看透了百態(tài),想尋找一片清靜之地,換一種活法。草木也一樣,冬天是它們的隱居階段。它們剛剛經(jīng)歷了看得見的繁華和豐饒,正在一點點褪去色彩的束縛,用與大地一樣的顏色來隱藏自己的存在。

我常去的那片林子,正在悄悄改換裝扮。那里人跡罕至,樹木和青草得以按照自己的生長規(guī)律呈現(xiàn)原生的景觀。春、夏、秋,草木經(jīng)歷了三個季節(jié)的繁榮,從綠上枝頭到第一片秋葉凋零,這個林子都呈現(xiàn)出勃勃的生機(jī),里面仿佛有一種不可遏制的豪情——像一個風(fēng)華正茂的青年懷揣著改變世界的野心。秋天越往深處走,林子的氣質(zhì)越來越收斂。冬天一到,它的氣韻就變了。由蓬勃變得簡約,由張揚(yáng)變?yōu)榈驼{(diào),由肆意變得克制,仿佛終于參悟到了什么。于是,整個林子有了簡約之氣。

不過,很多的辭別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有一個類似矛盾掙扎的過程。如隱士不決絕而去,總是要把塵世的故事做一番交代的。初冬的草木還保留著絢爛之秋留下的痕跡,樹葉沒有完全落光,有些黃葉在樹上搖曳著做最后的告別。離歌輕響,似乎有傷感的味道,但蒼涼的大背景中,徹底告別是必然。地上有一層層的落葉,厚厚的,仿佛一疊一疊的歲月。如果不是在這個原生態(tài)的林子里,你是找不到這樣厚重的落葉的。人多的地方,人們喜歡把落下的葉子掃起來,好像是在對抗季節(jié)賜予的凋零之無奈。而林子里的落葉從未掃過,人走在上面,腳下“沙沙”作響,心中驀然涌起歲月滄桑的感覺。

地上的草,曾經(jīng)與樹木共同撐起繁華時光。如今,草一片一片黃了,很多地方被落葉覆蓋,隱約露出枯黃的草莖。有的地方草還綠著,在與繁華世界做藕斷絲連的掙扎。而點綴其間的枯葉,一直在提醒這些不肯謝幕的草趕緊表態(tài)。去還是留,已經(jīng)不是草說了算的。轉(zhuǎn)身而去,才是草的歸宿。

季節(jié)沉寂,朔風(fēng)凜冽,草木變身隱士,在天地空闊的無言冬日,只以風(fēng)骨示人。但人們還是漸漸忘記了它們。但你敢說它們不是隱藏在角落里的勇士嗎?它們是隱士,也是勇士。

居廟堂之高,處江湖之遠(yuǎn)。隱士退隱只是一種表象,心中的理想永遠(yuǎn)不會破滅。草木是勇士,它們敢于告別,更敢于懷揣春暖花開的理想在僻遠(yuǎn)之境守望。

每一個枯寂的枝頭,都隱藏著不滅的希望。每一棵枯萎的草,都隱藏著不死的根。待它們重出江湖的時候,帶給人們的必然是一個更加生機(jī)勃勃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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