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jié)后，各地用工需求激增，勞動力市場加速回暖。

在廣州市海珠區(qū)，以康樂村、鷺江村、大塘村為代表的多個“制衣村”迎來招工高峰，吸引了數(shù)以萬計的務工者前來。經歷三年疫情后，今年的工人好招嗎？工人都回來了嗎？市場的風向可有變化？

2月6日至14日，帶著這些問題，本報記者蹲點探訪廣州城中村及周邊地區(qū)，發(fā)回報道。

北方的雪花還在飛舞，嶺南已經春風拂面。

2月6日7時許，在廣東省廣州市海珠區(qū)康樂村中約南新街（也稱“招工一條街”），招工的老板們就已經在街道兩旁排出綿延數(shù)百米的長列，一手拎著衣服部件，一手舉著招工牌，翹首以盼。從高處俯瞰，站定的老板們像長河兩岸的堤壩，把流動的工人們緊緊包裹在馬路中間。偶爾有車一路鳴笛而過，在人潮中帶起漣漪。行人摩肩接踵，討價還價聲、攤販吆喝聲與車輛鳴笛聲不絕于耳，場面喧囂而熱鬧。

康樂村、鷺江村等地是廣州市海珠區(qū)有名的城中村，這里緊鄰華南地區(qū)最大的服裝面輔料市場——中大紡織商圈，發(fā)展制衣產業(yè)優(yōu)勢明顯。其獨特的“短工計件”模式，用工量大、門檻低，吸納了數(shù)十萬外來務工人員。如今，疫情防控進入新階段，“制衣村”也隨著春天的腳步，迅速復蘇。

“看我這生意就知道，今年上街招工的老板比往年要多不少?！币晃辉绮蛿傊鲗τ浾哒f。

這里的招工高峰期從元宵節(jié)開始，一直持續(xù)到正月底。而在年初的兩三個月，通常都是工人挑老板的行情。

“現(xiàn)在長工很難招，都是短工，像吃流水席一樣，吃完就去下家了?！敝埔聫S老板朱世豹說。短工用工靈活，自由度高，干一單結算一單的錢。

“像送外賣一樣，有空了還可以去城里逛逛。”一位年輕人說。

相比于招工老板，找工作的工人們看起來要“從容”很多。

在康樂橋旁的一排石墩上，常有工人坐等招工者上來問詢?！艾F(xiàn)在是短工市場，像我們熟練車位（制衣車工）一天掙不到500元的話，我們是不會干的?！币晃恢心昴惺繑[擺手說。

聽起來高薪且自由的工作，背后的付出也是驚人的。

制衣村24小時開張，工人們的下班時間跟訂單掛鉤，每天夜晚都燈火通明。街上的小吃攤也是從前一天下午擺到第二天早上。

制衣廠老板張標介紹，因為客戶要成衣，他們又不敢提前備貨，只能加班加點生產。節(jié)后，他的父親、妻子也來幫工，平均每天工作超過15個小時，常常一干就一宿。實在困了，就找地方打個盹兒，醒來接著干。

憑借極佳的區(qū)位條件，在“制衣村”里生意好做是共識，但缺點也很明顯。臟、亂、差是一方面，“握手樓”里嚴重的安全隱患不容忽視，整體上更是擠壓著廣州城區(qū)未來的發(fā)展空間，產業(yè)轉移升級是大勢所趨。

2月10日上午，來自湖南衡陽的蔣小榮夫婦從鷺江村出來，被停在路邊的清遠市招工大巴吸引，紅色的招工牌上“保底8000-12000”的大字分外顯眼。當日，他們便乘坐免費大巴去“廣州北·中大時尚科技城”逛了一圈。寬大的制衣車間、免費的夫妻房、前四個月保底的工資，讓蔣小榮的愛人頗為滿意。但蔣小榮擔心流水線的工作可能沒有打短工掙得多。

“廣州北·中大時尚科技城”位于廣東省清遠市，距離廣州市70多公里，這里也被譽為廣州的“后花園”。據(jù)相關負責人介紹，按照規(guī)劃，這里的服裝產業(yè)園是準備承接包括廣州“制衣村”在內的大灣區(qū)相關產業(yè)的。首期計劃招收5000名熟練工，已正式簽約460多家企業(yè)，涉及整個制衣產業(yè)鏈。對于新入職員工，科技城還會提供免費培訓。

有人在考慮去現(xiàn)代化工廠，也有人在打算回家建廠。

來自湖北仙桃的李亮告訴記者，今年是他在康樂村的最后一年?！跋商译x武漢漢正街近，我們當?shù)厥炀毠ひ埠芏啵蚁胫丶医▊€廠。”李亮想回家建廠的原因還包括城中村日益上漲的房租和已經上初中的孩子。

“等到明年正月，我在老家的工廠應該就開張了，到時候歡迎你再去看看?！迸R別前，李亮笑著對記者說。

【蹲點手記】

給勞動者多一些溫柔

遇見老朱是在凌晨一點的康樂村街頭。老朱今年41歲，出來工作已經25年，如今是康樂村兩家小型服裝廠的老板，雇了20多名工人。

“現(xiàn)在最關注的還是城中村改造，不知道會不會拆到我這邊來……”近來村子里人氣的復蘇讓老朱心里踏實了不少，但隱憂仍在。

陰冷潮濕的環(huán)境，來不及清運的垃圾，一些腐爛物的刺鼻味道，讓很多本地人都不愿走進村子，“臟、亂、差”已經成為城中村的標簽。此外，國內產業(yè)升級帶來的壓力和來自東南亞地區(qū)的競爭，也在不斷壓縮小型制衣廠的生存空間。一些熟練工被挖走，客戶的要求越來越苛刻，招工似乎一年比一年難。

“如果拆遷，房主會獲得補償，但我們多年投入的各種資源都會損失，工人也得另謀生路。”老朱的擔心也是很多小老板和制衣工人的擔心。

的確，在產業(yè)升級、城中村改造的過程中，拆遷、轉移幾乎不可避免。如何最大限度地做好承接，減少損失，保住更多普通勞動者的飯碗，不僅需要從業(yè)者自身的調整應對，更考驗著決策者的智慧和擔當，以及社會各方的理解和支持。